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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八十六章 光與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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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怪的嘶鳴聲傳來。

只是瞬間的停滯,僵硬住的達戈尼特已經重新動作。

在“龜殼”被打碎之後,寄形妖們感覺到了來自本能的恐懼,沸騰一般地運行在它的屍體中。

它們刺激著那一顆早已經幹癟的大腦,試圖調動起殘留在這具屍體中的最後情緒。

“亞瑟……”

達戈尼特的身體一震,面目緩緩擡起。

在那覆蓋了惡臭液體的殘缺面目上,還殘留著鐵漿灼燒的焦痕。

“還給我……”那些殘留的怒火如是說。

那些埋藏在屍體中的恨意被喚醒了,發狂地咆哮,重覆著同一個名字,刻骨憎恨,要為自己討會那贏得的榮耀和地位。

“亞瑟!”

他嘶吼,腳下的磚石猛然崩裂,抽搐地身體再度鼓脹,原本已經太過誇張的力量再度飆升。

渾身的盔甲都發出高亢的尖鳴,應和著他的悲憤咆哮。

落在地上的巨劍被他一腳殘碎,鋼鐵在他的蹂躪之下化作了細碎的鐵砂,深深地嵌入了石縫深處。

最後,那一只赤紅如熔巖的獨目看向了葉青玄,緊接著,狂怒地巨人狂奔而來。

“——亞瑟!!!”

人未至,那誇張的力量便在大殿中掀起了颶風,掛得人睜不開眼睛。可在狂風中,少年的身影卻佇立在原地,一動不動,漆黑禮服的下擺在狂風中飄飛,如展翅的鷹。

緊促回旋的旋律如利刃一般從他的手中迸發,瞬息之間,便回蕩在狂風的殿堂中,少年凝視著他盔甲上的裂隙,看著藏身其中的妖魔。

那沸騰的粘液中,一只只眼瞳浮現,它們也在看著他,卻在那一張面孔上找不到任何驚慌失措的感覺。

只有一片冷漠。

如果說在那之前,葉青玄心中還對曾經的圓桌騎士有所畏懼的話,那麽這群妖魔一旦被戳穿原形之後,便沒什麽好怕的了。

迎著那那如巨石碾壓的沖擊,少年高高地擡起手杖,猛然向地上頓落——崩!瞬息間,那鋼鐵震顫的清脆聲音化作了號角轟鳴的宏偉聲音。

那號角帶著烈日一般狂烈的氣息,仿佛要驅散無盡的黑夜和荒涼。

——昭告黎明到來!

瞬息間,黑暗被火光照亮。

一枚枚長達半米,銘刻著諸多音符和樂章的鋒銳銀釘從他的背囊中飛出,感應到哪如此清晰的妖魔氣息之後,吞吐火光,宛如攻城弩炮一般攢射而出。

轟!轟!轟!轟!

鋼鐵被撕裂的轟鳴聲傳來。

十六枚銀釘瞬息之間貫入了鐵甲的裂隙中。巨大的沖擊令達戈尼特倒飛而出,砸在墻壁上。

銀釘貫穿了那些粘稠的妖魔,幹癟的屍首,又刺穿了甲胄,最後深深地釘進了墻壁之中。

緊接著,無盡的煉獄之火從那些銀釘之中噴湧而出,自內而外,席卷了達戈尼特的軀殼,將其化作焦炭,也點燃了那數之不盡的寄形妖。

這是薩滿所贈給葉青玄的詠唱耗材,煉金術師們在短短數日之內,提煉了數十噸純銀之後為《荒山之夜》量身打造的煉金裝備。

荒山之夜的火力,豈止被增幅了一倍!

烈火中,達戈尼特奮力掙紮,卻無從掙脫,被那從內而外的火焰所吞沒。

盔甲的裂隙中噴出了無數粘稠的液體,爭先恐後地逃出,如噴泉一般潑灑著。可它們的身體早已經被點燃,在地上瘋狂地痙攣,直至最後,連灰燼都沒有留下。

透過濃厚地火光,達戈尼特的身體仿佛又一次地回到了臨死之前,發出淒厲的慘叫。瘋狂地捶打著桎梏自己的墻壁,裂隙蔓延。

直至最後,再也不動了。

所有以太波動都消失無蹤,只剩下一具燒紅了的盔甲留在原地。

直到現在,葉青玄才松了口氣,後背上一層層冷汗滲透而出,露出慶幸地笑容:“雖然不是正式樂師,但我還是挺強的嘛。”

他這麽說的時候,便聽到了風中似是傳來了不知是誰的冷笑,令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,自我安慰:“正常人不能去跟那群怪物比,比下有餘就挺好了。”

他低聲嘟噥著旁人聽不懂的話,走上前去,從燒紅的甲胄中拔出銀釘。隨著銀釘的拔出,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的墻壁轟然碎裂,露出一個巨大的缺口。

破碎的墻壁和陷入其中的鎧甲墮入了塔外的夜空之中,向下墜落,在空中分崩離析。

“已經爬了這麽高了麽?”

高空的冷風灌入大殿,葉青玄站在裂縫旁邊,凝視著外面的雲層,向下俯瞰……然後神情僵硬住了。

在層層雲層的間隙中,葉青玄分明看到了那喧囂而繁華的城市,在月色之下,城市中的燈火通明。

街道上的馬車奔行。

上城區中的威嚴肅穆,中城區中的歌舞升平,還有下城區的混亂嘈雜,碼頭上停泊著一輛輛剛剛來到這裏的航船,即將出發的貨船拉響汽笛,發出高亢的聲音,回蕩在夜空中。

如此鮮活而繁華的城市,宛如夜晚中也綻放光明的珍珠,令每個人都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受到了震撼。

“這是阿瓦隆?”

葉青玄呆滯地回頭,感受著大殿中那濃厚到化不開的災厄氣息,再看向裂縫之外的繁華城市時,神情便滿是濃到化不開的驚駭。

自己分明在阿瓦隆之影的核心之中,可為什麽通過這裏卻能俯瞰到阿瓦隆的風景?

倘若裂縫之外自己看到的景象不是幻覺的話……那麽自己究竟身在何處?

在影中?

還是在……

……

……

同樣的夜色之下,鐘表店中,滴答清脆的響聲裏,吃完夜宵的赫爾墨斯躺在沙發上,舒舒服服地將腰帶松了一格,頗具規模的肚腩鼓起。

在他的面前,擺放一扇頗為古雅的落地大鏡。

他懶洋洋地托著自己的雙下巴,瞇眼端詳著鏡中的景象——在鏡中,依稀有荒涼城池、妖魔之影閃過,到最後,定格在俯瞰的角度。

黑暗的城池中,妖魔湧動,白塔沖天而起,散發著詭異氣息。

“阿瓦隆之影?”

路過的白汐擋在他前面,好奇地敲了敲那一扇鏡子,“從這裏能看到另一個世界?”

“抱歉,不能。”

赫爾墨斯聳肩,“不過,阿瓦隆之影也從來不在另一個世界裏。充其量……也只是‘這邊’和‘那邊’的區別而已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“果我要說,此時此刻的我們,就處於阿瓦隆之影中,你會相信麽?好吧,你不會。但事實就是如此。”

赫爾墨斯露出標志性的惡意笑容,“所有人都知道,隨著當年亞瑟王的失敗,石中劍分崩離析,失去控制的‘權杖·天國降臨’拉扯著阿瓦隆的碎片墮入了以太之海的深處,埋葬了當年的一切,形成了現在‘阿瓦隆之影’。可影子永遠會跟在光的背後,阿瓦隆的影子距離阿瓦隆又有多遠?”

赫爾墨斯擡起手,燈光透過他的手臂,便在墻上留下了手掌的影子,那影子隨著手掌的姿勢變化,卻令白汐覺得不寒而栗。

“——答案是,近在咫尺。”

赫爾墨斯端詳著自己的影子,將手掌貼合在陰影之上,仿佛於影子融為一體了。

“很可笑,對不對?整個阿瓦隆,數十萬人生存、死亡、呼吸、進食、睡眠、交配……卻從來沒有人察覺到,自己距離深淵,只有一步之遙。”

赫爾墨斯看著她,神情愉悅:“你們和妖魔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中,彼此擦肩而過,寄居於同一棟房子中,朝夕相處。彼此卻毫不自知。比如,此刻你的頭頂,便有一只蛛母……”

白汐神情頓時陰沈起來,手裏捧著的字典砸向了赫爾墨斯:“你這個重度潔癖會容忍自己家裏進了妖魔?你糊弄三歲小孩兒麽?”

“哈哈,不愧是我的學生!”

赫爾墨斯伸手,肥厚的手指接住了字典,大笑起來。

“既然說了,那就好好說清楚。”

白汐冷淡地說:“不要光賣關子。”

“我正要說呢,別著急嘛。”

赫爾墨斯搖頭感嘆,手指在空中虛畫,口中說道:

“古代的三王將自身所在的地方稱之為物質界,將大源所在的國度稱之為‘以太界’,中間隔著九層以太之海。

可物質界和以太界之間本身就並不存在遙遠的距離……倒不如說,早就相互重疊。九層以太之海將兩者彼此銜接。

聖徒以自己的權杖編制樂理,以那無形的領域作為高塔,貫穿兩界,實現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奇跡。以期有朝一日,能夠進入大源……

亞瑟王,當然也不也例外。

實際上,整個阿瓦隆之城都是他那一柄名為‘天國降臨’的權杖所制造的‘塔基’,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將力量增幅至最高。

借此,亞瑟王幾乎登臨了半神之位。

而當他死去時,降臨在地上的天國也隨之崩潰,同他一起墮入了以太之海的深處,與黑暗一同長眠。

在最初的那幾年,每當霧氣籠罩整個阿瓦隆的時候,那些潛藏在陰影中的妖魔便有機會重新跨越那一扇門,出現在這邊。

到後來,隨著阿瓦隆之影在以太之海中沈得越來越深,它們就距離‘這邊’越來越遠,到最後,只剩下‘血路’的連接。幾百年來,只有皇家會為了隱藏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,悄悄用自己的血脈打開通路。

可惜,最近在某些有心人的拉扯下……這一座沈入黑暗中的妖魔之國,又漸漸地再次蘇醒。”

他停頓了一下,神情抽搐起來:“說到底,這還要多虧那根攪屎棍。葉家都快在東方死絕了,到了西方,還不肯消停。幾千年了,就沒有一代家主正常的!包括你那個便宜大表哥……”

白汐沈默,凝視著鏡中的世界,漸漸褪去稚嫩的臉頰上面沈如水,看不出什麽。可赫爾墨斯卻挑起眉毛:“在擔心他?算了吧,你還不如擔心你那遠在雲樓的爹爹終於下定決心,把你抓回去為他的雲樓大業續命呢。——他的命,可比你硬。”

赫爾墨斯沒好氣兒地冷哼,“葉蘭舟當年簡直費盡心機,在他身上不知道藏了多少好東西。只可惜他機關算盡,沒料到自己兒子竟然是個死心眼。看起來比誰都冷漠現實,但肚子裏比誰都天真。”

說著,他露出幸災樂禍地申請,嘖嘖感嘆,“真期待啊,當葉青玄發現那個因為自己的天真,而一直被‘刻意疏忽’了的真相時,表情應該多精彩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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